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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珊的制硋之道

05-05

萧珊的制硋之道




制 硋

萧珊




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雨好像马上要下来,有点冷。

几个小伙伴搓了搓手,从后锅里舀半瓢微温的水,手捧着硋窑里偷拿回家的黏土,将土摊开在门前的大青石上。掺上水,拌好来,揉着,捏着,拍打着,直到泥团像面团一样。然后捏起边角,造一个碗状泥坯,留出空心,将泥碗扣在右手掌上,高高举起,迅速翻转,悬空拍在青石面上。“莫”的一声,沉闷的黏土炸裂声传来,“碗底”鼓起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圆孔。然后重新再揉泥土,再造一个碗,再晒一个碗……

有时候我们还喜欢把泥团捏成一个大大的“U”型团块,上面装模作样地插两根短铁线,底下用稻草伺候,美其名曰“烧火灶”,试图在上面烧开水,煮午饭。

这是记忆当中关于“家”的最初玩法,如今回想起来,余温袅袅。长大了才知道泥碗的制造有另一个名词:制硋。它有着传承了好几百年的制作版本和技艺。

制造硋器的作坊就在周宁县城西北五公里处的端源与萌源中间地带的月山寨。烧制硋器的古窑背山向南,建在45度的斜坡上,分隔成十一间,里面相通。窑顶用特制的加长加厚的方砖建造成封闭的拱形,窑口不到一米高,师傅进窑洞取放硋器得猫着腰。这些年,正是萌源村的肖家涨肖永灿父子俩坚守着制硋业。

萌源是肖氏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风景秀丽。村庄似飞凤落洋,后门山一弯三折,如蚁龙出洞,山上的数十株千年柳杉,县内少有。

当我们走进肖家涨的作坊,才发现他们依然沿用泥条盘筑法,这种原始制硋工艺在今天这个机械化时代已经很少见,没想到他们仍在传承这种技法,这种技法对史前制硋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因为它保留着制硋的原始形态和特征,真实地再现着原始的陶艺制作过程,不失为中国古代原始制硋的“活化石”。

现今懂得制硋的人寥寥无几,制硋技艺濒临消亡。

肖家涨说,做茶具的土要选最细的土,而做大器具可以选稍硬的土。现在有机器辅助碎土,以前没有机器时用石臼人工碎土,土粉碎之后,加多少水,全凭经验,必需坚持用脚踩上半天将泥土踩匀。

制作瓮坯的时候,只见他抓住一把泥团放在泥条盘上,用木棒套住石盘上的圆孔转动石制的泥条盘,待泥条盘顺势高速转动,先按住泥块底部的四个角落,固定泥块,沾满水的左右手开始有序地配合泥坯的筑造,左手固定在泥块外方,右手拇指扣住泥块的中心,随着泥盘的转动,拇指与食指并用拉动泥块成型,原本蜷缩成一块的泥团在他的双手中慢慢“站立”,硋底、硋身、硋口在泥盘与双手的完美配合中逐渐成型,长成了人们设计的样子,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个腹大口小的菜瓮粗坯就做好了。

他从14岁就开始学做硋器,如今一晃眼五十多年过去了,别看他现在一眨眼功夫一个泥胚就拉好了,在没有学成的时候,至少要坚持拉坯三年,才能拉出像样的器具。开始只能做小器具,后来才慢慢做大一点的器具,现今他如果坐下来拉坯的话,一两个小时能够连续拉出几十个外形一模一样的器型。

看着他坐在凳子上拉坯的样子,我不禁想起孩童时期玩泥巴的事,如今他在他的作坊旁边成立一个硋器体验基地,深受孩子们喜欢。我想这大概是源于人们贪恋泥土的原始情结吧,玩泥巴是最亲近大自然的事,这是多么的有趣!

严格说来,硋是介于陶与瓷之间的黑瓷。密封状态下的硋器,可以保留适度的透气性,又能隔绝南方潮湿的空气,从而保护器具里的物品,是酿酒、腌菜、储藏酒和茶最适合的器皿,所以成为中国南方人家常见的生活器物。

肖氏所制的硋器不论是大至容量几百升的器具,还是小如方寸的茶杯,外表看着都是光滑油亮的,这是因为硋器的釉面采用高海拔地区的高山红土矿。师傅小声透露,这种釉面是用矿土和着草木灰制成的,但红土矿的地点在哪,釉面怎么配制,都是要等到上一代的师傅老去,行将就木,没办法在作坊里工作了,才会告诉下一代的孩子红土矿的位置和配制釉面的绝密配方。当然,做茶盏的釉面更讲究,它得经过好几次反反复复地过滤沉淀,这样的釉面才更细致。

做大器型之前,先是反复揉和泥团,然后在木板上把泥团打成圆形的泥饼状,作为硋器的底层,把泥饼移到一个倒扣的粗孔竹筛上,用尖竹刮刀,切割出圆饼状器底,把边角料去掉,把另外的泥团搓成直径约2厘米,长约50厘米的泥条数根,将第一根泥条盘绕在圆形的泥饼四周,筑成泥坯,沿边用手捏牢,一手扶器内壁,一手用小木板刮去泥条接缝,外壁抹平后逐根重复盘绕、捏牢、抹平。持小木板沾水拍打泥坯外壁,直至达到器具设计形状,往粗胚上喷水,再用木板、贝壳抹平硋胚的内外壁,让硋胚成型且里外平滑,最后用绳子切割平硋胚口,沿硋胚口加上一根泥条做为装饰,用大片的贝壳刮平,塑成各种所需的器皿形状。

这种原始的制硋方式有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硋的器形外观不同于瓷,它的胎片没有瓷的白亮、细致、轻薄,胎片厚度增加,器型略显凝重厚朴,但胎片整体还是比较匀称,它极耐高温,它的厚度适宜做大器具,如酒缸水缸的容量可达到几十升到几百升。

它也不像粗陶那般具有整体划一的颜色,它的结构更为细密严实,看着原始古朴,但同时保有一定的透气性,且器面光滑,没有砂砾、裂纹、洞眼、杂质及其他附著物,特别是茶盏杯身分别有橙红、亮黑、灰褐、湖绿、焦黄等颜色,器皿上有自然形成的各种梦幻般、大写意的花纹和图案,耐人寻味,具有很强的观赏性,用于泡茶,茶汤软和润滑,又有很好的适用性。

制硋工具包括木杵、木拍、木刮及竹刀、蚌壳、钻孔竹棍、竹垫等,制硋过程由选地挖土、晒土、碎土、制作釉面、和泥、制坯、干燥、点火烧硋、取硋器、加固、磨光等十几项步骤组成。

硋器的制作底料采用萌源独有的黏性极强的高岭土。这些黏土在海拔将近九百米山区的原野里深藏亿万年,没有浸淫过任何化学物质,肖氏先祖深谙取土要领。他们择取田园地底下六尺至十尺多深的灰黑色黏土,将土拉回家放仓库里堆积风干,要用的时候,碎土和泥,直到水与高岭土完全融合在一起,泥土抓起来像面团一般能揉成泥团,将泥团放在木凳上用木捶捶打,以增加它的粘性,再阴放几天,让泥土变性变熟方才制作器型。

待器型晾干、变成灰白色之后再放入水缸当中的釉水里转动一圈,直到整个泥坯沾染上红色的釉面,将上釉的泥坯捞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等着其它的“泥兄弟”们一个个成型,上釉,装入窑中,封口烧制。

烧窑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候,肖家涨先行燃点香烛敬火神,备酒,荤、素菜和果盘,口念祈语:此窑从1835年传到当今,历经八代传承,现在要代代相传下去。

接着就在最底下的一间窑口点燃木柴,初始时,柴火烧起来热度会达到800℃,然后,随着木柴的添加,时间的增长,里面热度逐渐上升到1200℃、最热可达到1600℃,硋坯会发生一系列的物理化学变化,高温使湿润的黏土聚结起来成为具有一定强度和硬度、结构较为致密的硋器。木柴燃烧过程中,经验丰富的师傅全靠经验判断窑里的器皿有没有烧成,柴火刚燃烧时,火苗是伴着黑烟在另一个出烟口串出来,烧至两个小时后,窜出来火苗是火红色的,慢慢火苗转成白赤色,烟雾随之变小,这时窑里的温度达到最高度,从烧火口往窑间观望,窑里是赤红色的,火柴量慢慢减少,火色变红黄,十一间窑,第一间烧火的时间最长,要烧5个小时,到后面十间,每一间烧柴火2个小时。都是等到前面那一间的木柴烧成炭时,再行烧下一间的柴火。烧火前先开启第二间窑的火口,往第二间窑的火口里添柴烧火,以助火力,然后封上第一间窑的火口。柴火烧完后,硋器上的颜色会慢慢由原先的土黄色变成金黄色再转成火红色最后呈黑紫色,这就是窑变过程。最后一间窑烧好后,封好窑口,热度经由余温持续渗入到硋器深处,使硋器的孔隙度降低,结构更为紧实。

在26至28个小时的烧制过程中,肖家涨与他的孩子肖永灿在硋窑的两面,要不断“观火”以便添柴,稍不留神窑内两三千件硋器就会功亏一篑。经过一天一夜的烧制,待窑封好后,自然冷却两天,然后是最激动人心的开窑。师傅猫腰进入窑洞,将硋器一个个从洞里取出来,只见茶盏、炖盅、酒器、砂锅、菜瓮……种种器皿身上,呈现出繁华如梦的色彩。特别漂亮的是茶盏——柴盏,若是将它与不上釉的花瓶摆在一起,一盏如春天的深湖,一对是深秋的山野。烧成的所有器皿身上都会呈现黑色、红色点状或片状的亮丽的斑斑釉彩,这一窑泥皮子方才成实物。

硋器制作成功。


肖氏兄弟制造一系列的硋器:茶盏、茶壶、酒瓮、砂锅、饭甑、骨灰罐、蒸酒器、水槽、花盆、水缸、栋头狮(一种辟邪物品,能预报风向)等等。

硋器曾是所有人都离不开的生活用品。20世纪70年代后期,搪瓷、不锈钢及塑料器皿的出现,使社会对硋器的需求量锐减,传承几千年的制硋业遭受沉重打击,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周宁县硋窑从原来的31座削减到现在的两座,由于萌源村的高岭土纯净,也由于肖家涨他们一家子的坚持,萌源村的制硋业才没有歇菜,并且再度红火,走出闽东。

今年66岁的肖家涨已是制硋世家第7代传人,如今他的儿子在传承他的衣钵的基础上对器具进行改良、创新,使硋器的器型更加丰富,外观更加精致。

若以养生的理念,用科学客观的态度解释,硋器作为日常饮食器物,对健康有极大裨益,这一点在古籍中可见一二:“茶酒籍于硋器,甘润顺滑、韵味绵柔,它有活化、软化水的奇特功效。”

硋器原料富含多种矿物质成分,在高温下,可烧造出自然天成的味道,长期使用硋器炖煮食物,有助于强健牙齿与骨骼,促进机体新陈代谢,具有一定抗病、防癌、延年益寿的功效。

硋器那种适度的“透气不透水”的特性,使它成为炖汤、品茶的佳器,尤其以古法高温烧制的硋器搭配原生百草炖煮出的汤品,既不夺汤真香,又无损汤气,让汤品“色香味皆蕴”。

告别萌源月山寨硋窑时,天越发阴沉,回头向萧家涨挥挥手,这个外表高瘦一脸朴实的制硋师傅微笑着站在制窑的门口目送我们,他与身边的硋器并排站着,一个大半辈子都与硋器“相依为命”的大工匠,面临艰难的世道,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数十年如一日坚守着自己的窑口,复制着健康古朴的器具,为我们还原一个家最初的模样。






作者简介

肖 珊,原名肖吉香,现在周宁文化馆工作,福建省作协会员,周宁县作家协会秘书长。有多篇散文,小小说发表在《闽东报》《厦门日报》《福建日报》《滴水缘》上,多篇散文被收入各种文集。


来源:周宁文学

编辑:李典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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